看中美“素质教育”之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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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中美“素质教育”之差异
2006年11月03日 13:44
对比中美教育的人,老爱拿“素质教育”说事儿:国内的考试如何多,如何专教应试,答案如何凝固;美国教育多轻松快乐多尊重学生特质,考得多么少多么活,好象人家念书跟玩儿似的。结论是:向人家学习的重中之重,就是减负减负再减负,教考分离,让学生少做作业,少考试,多玩儿。
若“素质教育”专指这种跟考试分离的教育,那并非美国教育真相。叫学生玩儿,他们做得是要好些;但美国如果也讲“素质教育”,那绝不是一个考试不共戴天的范畴,因为它的考试本身就纳入素质教育范畴之内。
即以中美读研论,中国研究生考一次就过关的课,美国必设三四次月考,更兼无数课前小测验,大有不把你考腻味誓不收兵之势。有所不同的是,发卷前,老师总会郑重宣布:凡对分数不满的同学,务必在本周规定的答疑时间(两小时)内找他辩论,其余时间恕不奉陪。
原以为这类形式不过是为彰显“教育民主”做做样子,等亲做助教,才发现美国大学生在中学必定也是给考出来的,否则怎能练就对考分如此的小肚鸡肠。那些擅长讨分的“牛人”,均非省油灯。印象最深的是生化班上一次小测,有一道两分简答题:“叙述利用凝胶层析柱分离蛋白质大分子的原理”,会答的学生们都老老实实地写出了体积极小的蛋白容易进入小尺寸孔洞,要用较多的缓冲液才洗得出来,从而达到分离目的,这位老兄的答案就一个词儿:“size(尺寸、大小)”。判卷的我心怀悲悯,觉得他总算懂得这个实验和分子大小有些关连,比完全不懂还是前进了五十步,就给了他一分。谁知道他居然打上门来,辩称简答题“理应越简越好”,你呢又没有注明一定要用完整的句子,我呢又答到了点子上,你有啥理由扣我分。为这一分,他在我办公室打一下午“太极拳”,这场讨分战最后以各让零点五分结束。就这个零点五分的“命根儿意识”,你说美国中学淡化考试,实不敢苟同。
我吃一堑,长一智,再出简答题都一定在题目后面加一个括号:本题答案不得少于一句话。就像被那个让热饮烫着嘴的老太太索赔成功后的麦当劳经营者,小心翼翼地在热饮杯子上用红字印上:小心烫嘴。美国小孩都被法律专家们调教出来了:人家有没有常识是一回事,你这儿有没有空子可钻是另一回事。
这么较着劲儿的,几乎可称诡辩地认真着的,不止美国学生,还有不少教授。教我物理生化的柏蒂教授,是闻名全校的“冷面终结者”。据说她刚出“江湖”的时候,一班至少要亮半班红灯,最高分只给B+。虽然经过多年“软化”,她下手已经人性多了,可偶尔酷一把,还是能一展当年风采。某次一道作业题给错了单位,可巧配着题目也能做出结果,只不过按常理来看自然有点儿不大对劲儿。交上去的作业分两种,一种是原封不动地给出答案──滑稽就滑稽呗,反正要错也是题目错,不关咱事;另一种是自动将题目作了修正:显而易见的打错字嘛,改过来不就完了。或许是被“冷面”的名号镇住了,没谁拿了题目去跟她计较。第二周发作业,柏蒂颇严肃。她先为题目的错误道歉,狠话居然接着就出来了:“学科学的人,不仅要有科学知识,还要有科学态度。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轻信,做科学的人要是连这么明显的错误也不去怀疑,以后能有什么成就?”此语一出,班上一半人(包括我)冒了冷汗,心想下回还是改数据吧。可她话锋一转,又说:“更重要的一条,是要立足实证,凡事不可想当然。随便改动数据,迁就自己习惯,这小聪明用到研究上,那就是违反学术道德!”这下刚才还暗自庆幸的另一半也齐刷刷红了脸。“还有一条,”她顿了一顿,嘴角带着点似有似无的狡黠,道:“不怕权威的人,将来才有希望成为权威。为了让你们长记性,这次作业重新命题,全体重做。”这下可是全班“降半旗”了,但没人敢有怨言。
后来琢磨过这事儿:老师笔误在先,学生错误再大,无非是少了点胆子。怎么经她如簧巧舌一搅和,咱就哪哪儿都理亏,而且还理亏得没脾气了呢?个中缘由实在说不清,恐怕一半是畏于师道尊严,另一半却也是由衷的敬佩,敬其学术之叫真儿,佩其辩术之精湛。有人不是说嘛,老师的气质比他教的知识更能影响学生。
有关考试的另一例文化撞车,是接连发生在我的两个朋友身上的。一个和我同校,在东北部的新英格兰小城;一个远在西海岸的加州,若做全美抽样调查,这不会是小概率事件。
她俩都是在考资格考试时得到的惨痛教训,至今心有余悸。
国内研究生没有这所谓“资格考试”。这是国外研究生必须“通”的一个大“关”,在硕士第二年或博士第三年举行。每个学生有两次过关机会,如不过便不能取得提交论文进行答辩的资格。资格考试命题人是“学习委员会”(学生和导师共同选择,多由四至五位教授组成,意在考察该生学业及科研工作进展,这个组织通常到毕业时会摇身变为“答辩委员会”)里的诸教授,一般是每位教授出一张卷子,每张卷子视难易程度,给两小时到一周时间开卷考(考试总过程为一周)。有些试题比较宽泛,如同写一篇小综述。我这两个朋友都是在国内完成的本科教育,其中一个还读完了研究生。依据咱们对考试的传统理解,考试无非是考察你学会了多少,答案自然也是与书上说的越接近越好。若能把某篇名家文章里最切题的那些观点论据一字儿不差地引下来,高分该是绝对有把握的。你要按自己的思路信手写去,说不圆全则少不得要挨扣分。秉此原则,她俩在答综述性题目时都查了不少文献,大量使用剪切和粘贴键拼出了观点全面、材料充足的一纸答案,满以为得A不在话下。谁知道麻烦大了,两份卷子都被退回,且罪名居然是“学术剽窃”!加州同学运气好,老师只是客气地要求她重做此题,并必须用自己的话,有自己的观点,引用一定要注明出处。她虽然小吃一惊,不过花些时间按要求重写就是了。同校的女生可就没这么运气了,因为她答卷上洋洋洒洒贴着的,正是该命题教授的文章!该教授将她的“剽窃罪”举报给“学习委员会”,“首脑”们会谈的结果,是她需要将整个资格考试四门都重考一遍,以留下点儿“血的教训”。更让她郁闷的是,那位定她“剽窃罪”的教授,这次出的题目全与专业无关,而是让她谈谈“为何原封不动地使用他人的论点依据答题属于抄袭剽窃?”、“科学研究上的剽窃是怎么定义的?”、“剽窃行为对科学诚信有何损害?”以及“怎样避免剽窃行为发生?”
“这不是变相检讨么?”她忿忿地说,“拿他的观点当标准答案是尊崇他啊,偷着乐还来不及呢,怎么还成‘剽窃’了!”
出于仗义也出于好奇,我替为第二轮考试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好友完成了这篇深刻检讨的三分之二,操练了一通我所掌握的英语里所有表示痛悔醒悟的说法,同时也查实了老美的剽窃定义确实和咱不同:不仅发表文章,即便平时作业考试,不加引号的原文引用都是绝不被允许的。学生从小受的训练就是要将想用的文章咀嚼透了,思考熟了,把别人的旧饭和自己的新米做成一锅。写的时候书得合上。
像这样的“考试剽窃案”,加在从小没受过这个教育的中国留学生身上,自然有些冤枉,但其中蕴含着“防微杜渐”的教益。所谓素质,本是无处不在之物,将它和“应试教育”对立的观念,实是中国应试教育恶性膨胀语境的产物。如果实事求是地看,不要说“应试教育”了,就是考试本身,又怎能离开“素质教育”?在当下,越来越多的我国学人认同“天下文章一大抄”,以致被揭出学术腐败还能振振有词地辩解,是否也应该归因于“考试里的素质教育”不到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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