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胸口永远的痛
- 生活百科
- 2023-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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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相册,五大本,厚厚一大摞照片。里面绝大多数是我的单人照,与他的合影寥寥无几。这些照片虽温暖了我的记忆,却触痛了我的神经。
我的视线停留在第一张合影上。照片上,他神采飞扬,而我略带羞涩。那是怎样一个秋日的午后?刚看完电影《云中漫步》,学友们聚集在荟文楼前翠绿的草坪上,高谈阔论。他被围在中央,恍若玉树临风。他深刻的思想、卓尔不群的见识、儒雅的风度在他不经意间的举手投足间流泻出来。四目交汇的刹那,我们明白了彼此的心情。学友们则跟着起哄,高叫着“金童玉女”,把我们推到了一块,用不知哪儿冒出的一部照相机,把我们定格在了一起。那一年,我们都念大四。他念的是中文,我学的是政治。
相册一页一页翻过,第二张合影呈现在眼前。夕阳下的胡同里,杨柳依依。他骑着一辆单车,我坐在车的后座,抱着他的腰。双双侧着的脸,布满着难以言尽的幸福。大学毕业后,他以总分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北京某高校研究生。我放弃了联系好的工作,随他来到北京。经过近两月的颠沛流离,我终于找了份工作,还在东官房胡同里租了间10平方米的小屋。白天我们各忙各的――他上学我上班。到了晚上,他来到我的小屋,帮我择菜,看我做饭。饭后,我们或者伏案共读或者促膝谈心。他爱好摄影,到了周末,他就挎了相机、用自行车驮着我在胡同里转悠。看到什么好景,他便停下来,催促我摆个姿势,来一张。于是在恭王府后花园,什刹海古玩街……都留下了我的影子。而最令我开心的,还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抱着他的腰、从狭长的胡同里一路看过去:蓝的天,灰的墙。夕阳下,高大的枣树摇曳着淡金的光,火红的石榴咧开嘴探出墙头,石阶上端坐的老人,胡同里小心翼翼踢球的孩童……这时的我是快乐的,快乐得长一声短一声地叹息。他关切地间道:“怎么啦?”我说:“如果你能这么一直驮着我就好了。”他笑了,学着我的口吻:“你能这么一直让我驮着就好了,就怕哪天你飞了。”他的担心也许的确有道理。我所在的公司有不少外地姑娘,她们为在北京扎根,找对象极其苛刻,什么北京户口啊,住房啊,积蓄呀统统得考虑进去。可我跟她们不一样,没做出选择之前,也许我会犹豫,可一旦做出选择,我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看着他有些忧郁的脸,我腾地从车上跳下,取过他肩上的相机,递给街边一个水果摊老板,请他为我们拍张“订婚照”。“自行车上的订婚照””小老板和他同时惊呼。我想,为他前途计,目前我们不能论及婚嫁,但终有一天我们会走进教堂,接受神的祝福。于是,有了龙头井这张照片。
第三张照片也许最有诗意。一望无际的田野上,绿波荡漾。落日余辉中,我和他紧紧相依相偎。1995年的春天,我换了工作,到昌平一所中学做了政治老师。相距远了,只能一周见一次面,我很想去市里看他,每次都给他婉言劝住了,路途其远,工作又累,去了会影响他,想想也是。那时他每次见我,总会带点什么:一首诗,一枝花,一个精致的草帽或木雕。他知道我不喜甜食、却爱极了这些小玩意。每当周末送走最后一个学生,我就打扮得清清爽爽,戴着草帽,挎着竹篮,到田野上摘野菜。自从他第一次尝了我做的凉拌野菜,他就爱上了。春夏之交是野菜正嫩的时候,蒲公英、灰条菜、荠菜,正绿遏田野。一个小时过去了,篮里已装满了青翠娇嫩的野菜。看看时间,他快来了,我便飞似地奔到345路车站静静等候。他总是那么惊喜地望着我,那么自然地接过我的篮子,搂过我的肩。他一边唱着“在那遥远的地方……”,一边漫步越过田野。我们身影被夕阳拉得好长,我们的歌声传得好远。“咔嚓”,我们被当做风景,进入了一个小伙子的取景框。后来,小伙子把照片送给了我,我把它放进相册,小心地珍藏起来。
第四张合影也是我们最后一张合影。苍茫的雪野上,我们并排而立,他笑着,笑容却并不舒展;我笑着,眼里闪烁着泪花。在昌平教书,一教就是三年。这期间,他顺利通过了硕士论文答辩,在朋友帮助下进入了一家杂志社。我以为他会向我求婚了,而他没有。他越来越忙,甚至半个月都不来看我一次。偶尔一来,总是憔悴得很,把礼物塞给我,抱歉地笑一笑,就匆匆要走。我很想问他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去看看婚纱,但一触到他那疲惫的眼神,就不忍开口,缓一缓吧,等他轻松一点,他会主动提起的。直到有一天……那是1997年雪后的一个周未,他给我来了个电话,说要送我一件根雕,还有非常重要的事告诉我。当时我心头狂喜,以为他会向我求婚。哪知等了一天,不见他的踪影,呼他也没回应。眼看天快黑了,我的心一直往下沉,他从来不会无故爽约的,是不是他生病了?想到这儿,我再也顾不上他曾嘱咐我不要去找他的话,披上外套直接打的去了他单位。他不在,他的同事告诉我说他去了医院,他的女友惠患了“急性阑尾炎”。惠是北京人,是他研究生时的同学,恰恰是在惠的父亲帮助下他才进了杂志社,成了北京人;而我在他口中却不过是个长相漂亮的好老乡,好亲戚……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昌平的,只有一幅画面纠缠着我,折磨着我:他用曾千百次深情凝视过我的眼睛凝视着病床上的她!怎么会这样,难道就因为一个北京户口吗?怎么会这样?第二天一大早他来了,黑着眼睛,哆嗦着想说什么,但被我止住了:“让我们合个影吧。”于是,这张记录着我们感情凝固的照片留在了相册的最后一页。
合上相册,我的记忆还搁浅在1997。我应该忘记他,走自己的路,而脆弱的心却滞留在曾经的温馨里,固执地认为夺走他的不过是她的学历、她的户口。如果我像她那样,也许还能赢回这段感情?即使不能,也许可以让自己走出感情的阴影,我要考研,而且要考他们曾经待过的那所大学。或许是老天的怜悯,或者是自己的赤诚,一年的沉寂,365个日子的苦读,我终于成功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我打电话笑着告诉他时的情景。他惊讶了,随即道:“真高兴听到你的好消息,祝贺你,能让我们请你吃顿便饭吗?”我听得出这声音真诚,不带一丝伪装,惟其这不带伪装的真诚,一下子击溃了我的心理防线。我默默地放下话筒,欲哭无泪。考上研究生又怎么呢?斯人已去,夫复何求?
情人节又到了,生日又到了,我习惯性地坐在电话旁,静静地等侯,等候那句久违的祝福。他是知道情人节的,也从没忘记过我的生日。他常常买了我喜欢的小玩意,还有玫瑰花,和一张写满甜言蜜语的卡片,送给我。然而,中午过去了,下午也过去了,床上的闹钟已指向了深夜,电话像我一样,如一个被遗弃的孩子,静静地卧在那儿。他把我忘了?忘得干干净净?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也许他会在梦中来看我。挂着眼泪,我睡过去了。梦中,我仿佛又来到了北京昌平的田野上,天黑了,田野上只有我一个人,孤独地走着.我大声叫喊,都没有回声……
“不回首,往事又压在心头,琴瑟的弦已断,击鼓声已乱……”张信哲多年前吟唱的这首歌仿佛早已为今天的我做了注脚。我慢慢把相册放回封套里去。相册里厚重的记忆像一只颠沛流离的船,载着我在人海中漂流,我寻找着岸,寻找着心的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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