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搭配禁忌不必太当真

中国人饮食喜欢"禁忌"，这样那样的生活禁忌在民间广泛流传，也时常见诸于报端。书店里关于食物"相克"的书籍也很多，内容堪称丰富，乍读起来令人惊诧，惊诧于自己屡屡犯"忌"而不自知。这些说法常引经据典，头头是道，但认真细读并稍加分析，始觉多数说法十分牵强 。这些丰富资料主要来源于医学古籍如《食疗本草》、《本草纲目》、《饮膳正要》、《寿世保元》等，少部分来自现代报刊杂志的记载。在这里仅举数例，说明真的不要当真才行。

有些说法显然把特殊性问题绝对化了。例如夏天炎热，人体消化能力低下，食物冷热不均或凉的食物与油腻食物同食，容易引起消化不良，所以此时不要同时食用肥肉和凉水。这是有道理的，但因此认为肥肉与凉水相克（《金匮要略》--中医经典古籍之一）就未免太绝对了。

有些说法显然是搞错了，把本来不属于搭配禁忌的问题简单地看作食物相克。虾蟹类腐败后产生有害胺类，不慎食之，极易引起过敏或中毒。如果进食前后曾食其他食物，常易被认为是食物相克。例如"虾不可与猪肉同食，损精"、"虾不可与鸡肉同食"（《饮膳正要》--明代中医古籍）、"蟹与茄子不可同食"（香港《中国农历》附食物相克中毒图解--该图出处未明，流传甚广，谬论多多，不少作者或编辑采用其中种种说法，简直如获至宝）。

有些说法只是在某些极其个别的情况下才成立，根本没有普遍意义。例如《金匮要略》中说"生葱不可共蜜食之，杀人"。这种情况也许只能用蜜蜂采集有毒植物花粉酿成有毒蜂蜜来解释。但这种情况是极其少见的，并且与食物相克无关，这样的毒蜜跟什么共食都会"杀人"。《食疗本草》（中医早期药书之一）说"李（子）蜜合食，损五脏"，也是同样的问题。

有些说法虽然可以用中医食疗理论加以解释，这样的搭配可能也的确有点缺点，但是肯定没有那么严重，完全不必禁忌。例如《本草纲目》（中医药学典籍的最高峰）认为"狗肉与蒜食，损人"，因为狗肉性热，大蒜辛温刺激，两者同食助火；《金匮要略》认为"鸡不可合胡蒜（即大蒜）食之，滞气"，因为大蒜属火，性热喜散，而鸡肉甘酸温补，二者相左。但是算茸狗肉是很常见的一道朝鲜菜，鸡肉和大蒜也被河南、山西、陕西等地人们经常搭配，吃者甚众，从未听说有什么不良后果。

有些说法纯属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理论上无法解释，实践中未见不良后果，完全莫名其妙。例如《饮膳正要》认为"猪肉不可与芫荽（即香菜）共食，烂人肠"。（肉炒香菜茎是我最爱吃的一道菜，未见肠"烂"）；又说"鸡肉不可与兔肉同食，令人泄泻"（这是最常见的搭配，除非变质腐败，否则不会"泄泻"。《金匮要略》认为"牛肉共猪肉食之必作寸白虫"（虫从何来？除非是痘猪肉，可又与食物相克何干？）。《本草纲目》认为"鲫鱼同砂糖食，生疳虫"（糖醋鲫鱼多少人没吃过？）；"鸡子（即鸡蛋）和葱蒜食之，气短"（葱花炒鸡蛋谁没吃过？有谁因此气短？除非你有肺病或心脏病，可这又关食物相克什么事？）。《食疗本草》认为"野鸡与菌子（即蘑菇）木耳同食，发五痔，立下血"（野山鸡炖蘑菇味道鲜美营养丰富，可大吃特吃）。还有上面提到的香港版《中国农历》附图中说"花生米黄瓜相克"、"萝卜和胡萝卜相克"更加无稽，堪称谣言。

那么，积累千年的食物相生相克的经验和广为流传的食物搭配禁忌难道全是错的吗？我不敢轻易否定，这其中也许会有参悟不透的真理，糟糕的是现在仍然很难确定有那些是对的。有作者为了去伪存真，试图用现代营养学理论对这些禁忌加以解释，似乎能解释的就是科学的，且不论从专业角度看这些解释多么牵强附会，有时同样的理论甚至会支持相反的说法。何况绝大部分说法根本无法用现代营养学理论解释，这意味着他们如果不是错的，就是"超"营养学的。

另外，我们千万不要对那些医学古籍过于崇拜，不管它多么有名。实际上，有关养生保健的古籍都很有名，但这并不能说明它们水平有多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古老而稀有。要知道古代能文善写者不多，不比今日平常如我辈者也可出书，发一家之言。所以这方面成书本来就不多，能经历乱世而有幸完好保存下来的就更少。因此，几乎每一本没有失传的养生书籍均被视为"经典""巨著"。显然这并不意味着真正权威，尽管很多人把它当作权威用以教人。种种说法在这些古籍中一成不变地传抄、引用、转录、汇集，从一本书转入另一本书，连一点争论都没有，很难不令人生疑。

值得注意的是，直到今天还有人热衷于打着营养的旗号，制造新的有关食物搭配禁忌的"传说"。其中的一个是这样的，说因为黄瓜含有可以破坏维生素C的酶，所以不宜与富含维生素C的食物，如西红柿、芹菜、花菜、菠菜、小白菜、辣椒、柑橘同食，否则会降低营养价值。乍看起来很有道理，但让我们了解一下真相：第一，这种酶在加热（50摄氏度以上）即失去活性，不再破坏维生素C；第二，该酶只破坏很少部分例如2%-10%的维生素C，对维生素C总体摄入来说并不足虑，从未见到（哪怕在动物实验中也行）因吃黄瓜和其他而引起维生素C缺乏导致坏血病的情况；第三，有研究表明被这种酶破坏的维生素C仍然可以防治坏血病；第四，许多蔬菜瓜果中都含有这种破坏维生素C的酶（也同时含有维生素C），黄瓜只不过含量较多而已，含量较多的还有南瓜、胡萝卜等。总之，这些真相告诉我们，黄瓜即使含有能破坏维生素C的酶，也根本不足为虑！如果你非虑不可，那么你就不得不把大多数蔬菜瓜果的搭配当作禁忌。这意味着你每餐只能吃一种蔬菜，这样做也符合《饮膳正要》提出的原则--盖食不欲杂，杂则或有所犯，知者分而避之，但很显然这与现代营养学推崇的平衡膳食原则相违背。

[题外话] 中国人似乎喜欢禁忌，事无巨细，禁忌一大堆，吃有禁忌，住有禁忌，性有禁忌，行有禁忌，婚嫁有禁忌，生孩子有禁忌，坐月子有禁忌……。研究这些禁忌是很有意思的，我虽才疏学浅，却也发现很多禁忌最可笑之处在于，当有人想打破这禁忌时，反对者的理由只有这禁忌本身，尤其是吃食和性事方面的禁忌。最有意思的是，遵从禁忌者如履薄冰，而打破禁忌者安之若素，你说怪不？